“老张网上正规实盘配资网站,你那破收音机又对准蒸笼了?听戏呢,还是防贼?”
隔壁卖油条的王嫂探过头来,嗓门亮得能穿透两条巷子。张老伯头也不抬,慢悠悠地擦着案板,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。
“都不是,” 他说,声音像是被潮湿的空气浸泡过,显得有些发闷,“听个念想。”
王嫂撇撇嘴,没听懂,只当这老头又在说胡话。
01
2005年的南方小城,像一张浸了水的旧宣纸,处处都透着一股黏稠而温吞的潮气。城南那条老巷子尤其如此,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光水滑,墙角攀着不知名的绿藤,藤叶上永远挂着将干未干的水珠。
张老伯的馒头摊就扎在这巷子口,像一颗从石板缝里长出来的,沉默的钉子。
摊子是辆破旧的三轮车改造的,一块厚木板搭成案台,上面摆着两只巨大的竹蒸笼。每天清晨五点,天还是一片沉郁的黛色,巷子里只有几声早起的犬吠,张老伯的蒸笼里就准时会升腾起一股白茫茫的热气。
展开剩余91%那热气带着面粉和酵母最朴素的香甜,混着南国清晨特有的湿润空气,飘飘摇摇地钻进附近人家的窗户缝里。街坊们闻着这股味道,就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张老伯的馒头三元钱两个,这个价钱,巷子里上了年纪的人说,好像从他们记事起就没变过。馒头是顶实在的白面馒头,一个个都捏得结实饱满,像姑娘们光洁的拳头。
老伯人也温和,递馒头、收钱,动作总是不紧不慢,脸上带着一点淡漠的笑意,像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。唯独一样,他对摊位角落里那个东西格外在意。
那是个用旧收音机改造的玩意儿,黑色的外壳,拧下来的天线旁嵌着一个玻璃珠子,远远看去,真像个监控摄像头。只有张老伯自己知道,那玻璃珠子后面什么也没有,就是个空壳。
清晨六点半,巷口开始上人。买菜的阿婆,赶着去工厂的工人,还有穿着各式校服的学生,都会在摊位前停下来。
人群里,总有一个固定的身影。那是个男孩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、袖口磨出毛边的蓝白色校服。
他总是在六点半准时出现,却从不挤到前面去,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,像一棵瘦弱的豆芽菜。他的眼神直勾勾地,越过所有人的肩膀,落在蒸笼上。
那股白色的热气仿佛有魔力,让他一动不动。他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,手指头在里面反复地摩挲着什么,但口袋的形状却总是瘪的,看不出装了东西。
男孩很瘦,脖子细得像根芦苇秆,洗得泛黄的衣领上,偶尔会沾着一两颗干硬的饭粒。有时候,买馒头的人转身急了,会不小心撞到他,他也不吭声,只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,往更角落的地方缩一缩,然后继续用那种渴望又胆怯的眼神,盯着蒸笼。
这样的日子,像巷口那台老座钟的钟摆,规律地晃了一个多月。张老伯起初并没太在意,买卖人的眼睛,每天要看成百上千张脸,记不住。
02
直到那天,他傍晚收摊盘点,数来数去,总觉得钱和馒头的数量对不上。他以为是自己老了,记错了。
第二天,他特意留了心。他记得清清楚楚,早上七点,最后一笼馒头还剩下十二个。
他去隔壁给王嫂递了两个当早饭,回来就只剩下十个。可到了七点半,学生都走光了,他再数,蒸笼最外层,靠着边缘的那个位置,空了。
馒头只剩下九个。他抬起头,下意识地在巷口张望。
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了。张老伯皱了皱眉,没说话,把案板擦得更用力了些。
第二天,他故意在七点左右,多往蒸笼里添了两个馒头。那个时段,人来人往,声音嘈杂,谁也不会注意蒸笼里是多了还是少了。
那个穿着发白校服的男孩,依旧在老时间出现在老位置。他的眼睛似乎比平时更亮一些,紧紧盯着蒸笼最外层。
张老伯注意到,那里今天多了一个,馒头挤得满满当当。男孩在人群散去后,比往常多停留了大概五分钟。
他来回踱着步,像一只犹豫不决的猫。最后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趁着张老伯低头给一个客人找零钱的瞬间,飞快地靠近,然后转身跑开。
张老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,男孩跑开的时候,左边的袖口不自然地鼓了一下,像是揣了个圆滚滚的东西。傍晚收摊,张老伯数了数钱,又数了数剩下的馒头。
果然,又少了一个。
他没有声张。这个年纪了,什么事没见过。
他只是默默地把摊子收拾干净,推着三轮车往巷子深处的家里走。车轮压过青石板,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声响,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很远。
从那天起,张老伯做了两个小小的改变。第一个改变,是蒸笼最外层的那几个馒头,他不再放普通的白面馒头,而是换成了个头更大、颜色也更显眼的红糖馒头。
红糖馒头是他偶尔才做的,用的是熬得发黑的老红糖,蒸出来带着一股焦甜的香气。他记得有一次,那个男孩的眼神在红糖馒头上一掠而过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,咽了口口水。
第二个改变,是他每天早上快到七点的时候,都会端着自己的搪瓷茶杯,离开摊位。他会对旁边的王嫂喊一嗓子:
“我去巷口老李家买碗豆浆,帮我看着点摊儿啊!”
王嫂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:
“去吧去吧,你这摊子除了馒头还有啥金疙瘩不成?”
张老伯就真的端着茶杯,慢悠悠地走到巷口。但他不进老李的豆浆店,而是闪身躲在巷口拐角那堵厚厚的砖墙后面。
从那里,刚好能看见他的馒头摊,像一幅镶在画框里的风俗画。他看到,在他离开后不久,那个男孩就会从人群的边缘慢慢蹭到摊位前。
男孩会先是紧张地四下张望,确认没人注意他,然后,他的手会飞快地伸向蒸笼,目标明确地拿起那个最大最显眼的红糖馒头,揣进袖子里。做完这一切,他并不会立刻跑掉。
他会在摊位前站一小会儿,身体绷得紧紧的,像是在罚站。然后,才像一只被惊动的麻雀,一溜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。
张老伯就这么躲在墙后,一口一口地喝着早已凉掉的茶水,直到看见男孩的身影消失,他才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摊位。王嫂会把空了的豆浆碗递给他,抱怨说:
“你这老头子,喝碗豆浆比姑娘绣花还慢。”
张老伯只是笑笑,不说话。
03
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月。邻里间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。
还是王嫂,有一天收摊的时候,压低了声音对张老伯说:
“老张,我可跟你说,我看见好几次了,有个穿校服的小瘪三,趁你不在就偷你馒头。你那假摄像头不管用,得换个真的!”
另一个买菜回来的李大爷也凑过来说:
“是啊老张,现在这孩子手脚不干净的多着呢。你家境也不富裕,老伴走得早,儿子又在外地,指着这摊子过活,可不能让人这么占便宜。”
张老伯听着,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。他摆了摆手,像是要拂去空气中的尘埃。
“嗨,多大点事儿。兴许是我自己数错了。孩子嘛,饿了,多吃一个也没关系。”
邻居们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,摇着头散去了。他们想不通,这个平日里对自己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的老头,怎么在这件事上突然变得如此大方。
男孩偷馒头的第三个月,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。张老伯发现,每天清晨,在他摊位旁边的水泥台阶上,都会多出一颗糖。
那种最便宜的水果硬糖,用透明的塑料纸包着,在晨光下闪着廉价的光。他知道,这一定是那个男孩放的。
他猜想,这或许是男孩用自己仅有的方式,在做一种笨拙的“补偿”。
张老伯没有去拿那颗糖。他只是看一眼,然后照常开摊。
但是,从那天起,他在男孩常拿的那个红糖馒头旁边,会悄悄地多放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。油纸包里,是一个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,剥了壳,还带着一点温热。
04
第二天清晨,他出摊的时候,蒸笼里的红糖馒头和那个油纸包都不见了。而台阶上,那颗孤零零的糖,变成了两颗。
这个无声的交易,像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,在清晨的巷口悄然进行着。他放一个鸡蛋,男孩就多放一颗糖。
有时候,男孩似乎捡塑料瓶换的钱多了些,会放上三四颗。张老伯也从不吝啬,有时候会在油纸包里多夹一小块自己做的咸菜。
就这样,台阶上的糖纸越积越多,五颜六色的,像一堆破碎的宝石。张老伯把它们一颗一颗捡起来,放进一个空的铁皮饼干盒里。
转眼入了夏,南方的雨说来就来。那天下午,天色说变就变,黑沉沉的乌云像是被人打翻的墨汁,瞬间铺满了整个天空。
紧接着,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。张老伯手忙脚乱地收着摊子,雨势太大,他根本来不及把所有东西都遮好。
就在这时,他看到那个男孩抱着书包,缩在对面店铺的屋檐下躲雨。男孩的校服湿了半边,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头上,样子很是狼狈。
张老伯看着他,犹豫了一下,从三轮车底下抽出一把旧雨伞。伞面是黑色的,伞骨有些歪斜,是他用了好些年的东西。
他冲着男孩喊了一声:
“喂!过来!”
男孩吓了一跳,惊恐地看着他,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当场抓住。
“过来啊!”
张老伯又喊了一声,语气有些不耐烦。男孩迟疑地,一步一步挪了过来,低着头,不敢看张老伯的眼睛。
“拿着。”
张老伯把伞塞到他手里,“雨这么大,淋病了怎么办。明天记得还就行。”
男孩攥着伞柄,愣住了。他抬起头,看了张老伯一眼,嘴唇动了动,发出一个蚊子哼哼似的声音:
“……谢谢。”
这是张老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。沙哑的,带着一点还没变声的稚气。
说完,男孩撑开伞,转身跑进了雨幕里。第二天,天放晴了。
张老伯出摊的时候,那把黑色的旧伞整整齐齐地靠在他的摊位旁。他拿起来看了看,发现伞柄上原本有一道裂痕的地方,被人用黑色的电工胶带仔仔细细地缠了好几圈,缠得非常平整,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牢固。
张老伯握着那圈胶带,在清晨的巷口站了很久。然而,就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,男孩突然消失了。
那是他偷馒头的第五个月。一个寻常的清晨,张老伯像往常一样,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红糖馒头,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好的、温热的鸡蛋。
他等着,从六点半,等到七点,又等到七点半,学生们都走光了,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。台阶上,空荡荡的,没有糖。
05
第二天,男孩还是没来。第三天,依旧没有。
一个星期过去了,巷口的人群里,再也找不到那个穿着发白校服的瘦小身影。张老伯心里有些发慌。
他按照男孩校服上的校徽,找到了附近那所小学。他跟门卫打听,又辗转问到了一个教导处的老师。
老师翻了翻档案,想了半天,才说:
“哦,你说那个孩子啊,叫林辰。他家出了点事,父亲好像是工伤没了,母亲要带他回乡下老家,上个星期就办了转学手续,已经走了。”
“那……他转去哪里了?”
张老伯急切地问。老师摇了摇头:
“这个就不清楚了,只说是去了外地的亲戚家,具体地址没留。”
张老伯道了谢,默默地走出了学校。回到摊位上,他看着蒸笼里那个孤零零的红糖馒头和旁边的鸡蛋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。
他站了很久,最后,伸手把那个挂在摊位角落的、由收音机改造的假摄像头取了下来,放进了身后的抽屉里。那个只有他和男孩知道的舞台,落幕了。
06
十八年的光阴,在南方小城这条老巷子里,流淌得缓慢而无声。青石板上的苔藓绿了又黄,墙头的野猫换了一代又一代。
张老伯的背驼了,头发全白了,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,深得能夹住雨水。他已经七十二岁,推不动那辆沉重的三轮车了。
在外地打了半辈子工的儿子张伟回了家,接过了馒头摊。张老伯每天也不闲着,还是会搬一把竹椅子,坐在摊位旁边。
他不再看蒸笼,只是看着巷口来来往往的行人。有时候,他会对着儿子喃喃自语:
“以前啊,有个特别爱吃红糖馒头的孩子……”
张伟总是一边忙着收钱,一边敷衍地应着:
“爸,你又记错了吧,咱们家馒头摊什么时候卖过红糖馒头了?”
张老伯听了,也不争辩,只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,然后又归于沉寂。那个铁皮饼干盒,被他用一块红布包着,压在了床底最深处。
那把修补过的旧雨伞,也一直挂在门后,落满了灰。
那是2023年的一个初秋傍晚,天气有些凉了。张老伯吃过晚饭,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电视。
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条新闻,标题是“优秀青年企业家返乡捐建希望小学”。画面里,一个穿着得体西装的年轻男人,正在给一群孩子分发新书包。
他举止斯文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。张老伯原本靠在沙发上打盹,眼皮耷拉着。
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画外音:
“据悉,青年企业家林辰先生此次个人出资五百万元,为家乡捐建……”
“林辰”这个名字,像一根细细的针,轻轻刺了一下张老伯的神经。他没什么反应,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。
画面一转,记者开始采访那个叫林辰的男人。男人对着镜头,侃侃而谈,说着对家乡教育的期许。
张老伯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些,他盯着电视屏幕上那张放大的脸。那是一张英俊而成熟的脸,轮廓分明,眼神沉稳。
可不知怎么的,张老伯觉得那眉眼之间,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。就在这时,男人话锋一转,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怀念的微笑。
下一刻老伯猛地坐直身体网上正规实盘配资网站,盯着电视里的男人,突然老泪纵横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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